好种与好土都重要

作者：赵晓

（本文是赵晓老师对刘澎老师关于“福音派与美国”讲座的评论）

刘老师的分享非常精彩，张千帆老师的点评也特别的精彩。刘鹏老师他讲到了福音派对美国的影响，包括对美国的选举等等各个方面的重大的影响，讲得很全面。千帆老师评论中的一句话让我很震撼，他说宗教（信仰）很重要，不仅在美国重要，在中国甚至比在美国更加重要，因为中国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家，所以宗教（信仰）在中国甚至比美国还要重要！两位学者所说的我都特别地认同。

前段时间，我有个好朋友，他曾在中国加入WTO的谈判中，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是位优秀学者，也是很开放的一位学者官员，他在一个群里转发了一张图片：疫情中美国的牧师们为川普祷告；然后发了一段评论，他说美国是不是快完了？都沦落到要一帮巫婆神汉给川普祷告，美国是不是快不行了！当时让我很shock（吃惊、震惊），因为我很欣赏这位朋友，认为代表中国当代非常优秀的学者型官员，然而他走遍世界、研究世界，怎么对美国的宗教、对美国的信仰，甚至对这个国家的文明本质如此地一无所知呢？因为是好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嘛，所以我就不太客气地跟他讲：您老人家又胡说八道了，研究中国却不知道孔子那等于什么也不懂，研究美国却不知道人家的信仰那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世界上人类公认的文明发达国家几乎都是基督教国家或者准确地讲叫“基督化国家”，以及向基督教国家学习又被基督教国家修正改造的国家，如日本；同时，所有的文明发达国家，都跟基督教亲和。再一个就是，今天千帆老师和刘澎老师都提到，实际上在美国之前有英国作为新教国家。英国之前则有荷兰，荷兰这个弹丸小国因为新教，建立了人类最早的市场经济包括证券市场，最早的宪政制度，同时也是最早的信仰自由国家、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全球性的国家。

从荷兰到英国再到美国，三个新教国家如同爷爷、儿子、孙子三代，已经领导了世界500年。还有就是，全世界信仰基督教的人数比重，差不多是30%以上，有宗教信仰的人群则是80%~90%，无神论人群主要是在中国。另外，基督教的历史已经有2000多年了。正如千帆老师所说的，信仰或者叫宗教的生命要长过政治生命太多了，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政权、政党等等，相比之下其生命都是短暂的，千帆老师讲如同“一具死尸”，这个表述非常的形象！所以，我们在研究经济、社会等各种现象时，还需要深入到其背后，研究更长远的宗教（信仰）等现象。

刘澎老师强调说：基督教的信仰为美国提供了精神支柱，为美国提供了道德源泉。因为没有办法太长展开，所以他只论证了一部分：着重讲到美国基督徒里的福音派，讲到福音派的影响、福音派的演变，讲他们今天正在做的一些事情。我们知道，美国是一个新教国家，到现在为止新教徒仍然占了美国一半以上的人口——现在降到一半多一点点，以前绝对是大多数。福音派在新教徒里大概又占了一半，福音派占美国总人口大概是26%以上，所以能够影响到整个的美国大选。

我们看到，基督信仰的确塑造了美国这个国家，信仰成为美国制度的土壤。中国人对美国的制度通常是非常感兴趣的，无论是千帆老师研究美国的宪政，还是我们研究美国的市场经济，都会涉及到它的土壤的部分，那就是基督信仰。就法律而言，我们应该都熟悉一位法学家叫伯尔曼，他讲过一句话说：法律除非被信仰，否则不能被实施。换句话说，如果所谓的法律大家根本就不信，那么这个法律就会形同虚设，其实是没有用的！

深入观察和思考，我们还应该知道：土壤和植物是息息相关的，什么样的土壤就长什么样的植物！如果是沙漠，可能就只能长仙人掌了，要长水稻是很难的。除非你先把沙漠改良变成水田，才可以长水稻。所以我个人非常同意千帆老师所讲到的，美国有非常好的一个建构，他是政教分离的，同时也是信仰自由的，土壤和植物似乎都不错。

这里我先要强调一下“信仰自由”。记得我跟刘澎老师在一起交流的时候，他就特别的强调说：“信仰自由”是第一自由，但这却是我们中国人所没有的，甚至就连知识分子都可能不太理解的。我们中国人会说经济自由很重要，创业、创新的自由很重要，或者言论自由很重要，但很少会意识到信仰自由才是第一位的、最最重要的。信仰自由真的那么重要吗？平时大家好像都不太涉及、更未讨论过这个话题。

信仰自由是人类的第一自由，是因为信仰自由牵涉到人类的三个自由。

第一个，做梦的自由，或者说“思想自由”。你信佛，做梦可以梦见佛祖；你信伊斯兰教，可以梦见安拉；你信耶稣，你可以梦见基督以及天堂。这是一个做梦的自由或者叫“思想自由”。没有信仰自由，就意味着没有做梦的自由；没有梦，没有思想的自由，一切无从谈起。

第二，你既然信仰自由了，你当然可以表达你的信仰，分享、交流你的信仰，那么这就是言论自由、“出版自由”。

第三，你有信仰自由，意味着你可以跟具有同样信仰的人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可以呼朋唤友，跟自己的同学、朋友聚会，当然也可以与自己的教友在一起聚会，这不就有“结社自由”嘛。

所以一个国家如果有信仰自由，那就意味着有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甚至出版自由）、结社自由。一个人如果同时拥有这三个自由，那你活得就像一个人了。如果你这三个自由都没有，只是有吃有喝，那就纯粹只活在物质的世界里头，与猪狗何异？没有灵性的生活，人的整个精神的空间统统被压制，创造和发明就被压制，生产力终将丧失！所以信仰自由特别重要。为什么美国在宪法里首先要把信仰自由写下来，就是这个原因。

我们中国人如果不重视信仰自由，特别是中国的自由派知识分子如果不懂得信仰自由的重要性，那在自由的问题上其实什么都不懂啊！

另外一个重要的理念是“政教分离“。千帆老师讲的，我完全同意。政教分离，某种程度上也是保护了信仰。为什么？因为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任何一种信仰，只要跟权力一沾上，就一定会出现腐败的问题；如果拥有绝对的权利，那就会沦入中世纪天主教“绝对的腐败”。

所以，信仰只能靠信仰本身的力量，去传递信仰的影响，而不能靠信仰之外的任何力量，包括权力的力量，包括资本的力量等等。因此，政教分离也是对信仰的一种保护。记得十几年前，我曾经说过：如果我跟某位国家大领导在一起交流，我说我是基督徒，我相信基督信仰，这位大领导人说基督教太好了，明天宣布基督教是中国的国教，那么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原因何在？因为这样基督教就会慢慢变成中世纪的天主教，政教合一，基督教有了权力，变成国教了，很快就会带来腐败，所以权力支持宗教，实际上是对信仰的一个非常大的伤害；相反，政教分离是对信仰的最好保护。

回过头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向千帆老师和刘彭老师请教，不见得对，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认为美国法治制衡体系的框架，政教分离的这样一个体系，其实不是思想出来的，而是启示出来的。

换句话说，它根本不符合我们人类正常的理性思维，它实际上完全超越了我们的理性。

我们人类正常的理性的思想是总想着找一个“带头大哥”来治理全社会。譬如，我们中国人自然观察和理性思维的结论就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天上没有两个太阳，所以地上就不能够有两个君王，专制、独裁、皇上那是很正常的。同样，我们有时还会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总而言之，我们的脑子能想到的就是：得有一个头，否则一定会天下大乱。中国传统文化，从来跳不出“大哥文化”，总想着要找个“带头大哥”，找个厉害的人带领大家，国家治理层面是如此，企业治理也是如此，乃至土匪都是如此。这其实是很自然的，很符合人的理性。

如果人类的思维局限于人的理性的这些想法，人就很难把权利让渡出去，让其他人制衡自己，人就一定要抢权夺利。

因此，法治制衡体系、共和、这些理念其实不太符合人的理性思维，不太符合我们对自然界观察，思考的结果。

基督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来自上天的启示就是，如千帆老师所讲的，“道成肉身”的耶稣基督说了一句话：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这个真的太棒了，这样的启示方能构建起整个现代的美国的这样一个治理体系。

耶稣的这个“启示”为什么能够被华盛顿等人接受并实践呢？因为《圣经》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每一个基督徒都非常清楚，同时也是基督教跟其他宗教和文化特别大的不同的“启示”就是：“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罗3:23）上帝是神圣的、圣洁的、仁爱的、全能的、无限的、永恒的……人，在上帝面前，相比于上帝的本质是什么呢？乃是有罪的、污秽的、不完全的、有限、有死的！

有罪的人，你给他权力，给他特别大的权利，没有节制的权力，权力必然变成怪兽。这个时候，我们首先想到不是用权力来做好事，而是要把权力这头怪兽先关进笼子里，别让它跑出来做坏事才对。有了这样的启示，人才会去考虑和设计一整套制衡体系出来。宗教也不能沾染这个权力，所以，“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这表明一切的权利，包括世俗的权力都来自上帝，同时“罪恶的权力”、“罪恶的人性”都必须关进笼子里，前者靠法治制衡体系，后者靠基督的信仰。

这里边还有一个很深的东西：天赋人权。“天赋人权”是什么意思？我的基本的权利，比如说前面谈到的做梦的权利、思想的权利、表达的权利、结社的权利，这些权利都是上天赋予的，决非任何人的赏赐。因为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孩子，既然是上帝的孩子，上帝赋予了每一个人权利，这个权利不是任何人给的，不是皇上赐的，也不是政府给的，甚至也不是多数人商量同意的（所谓社会契约）。因为是天赋的，所以任何人不得侵犯。王法、政府的法律如果干犯了人的天赋自由和权力，这法律就是恶法。因为天赋人权，所以国家治理体系包括社会的契约，都必须认可这一点，必须尊重这一点，必须保障这一点。

每个人天生有自由和人权，谁都不能拿走。有了这个概念，同时又意识到虽有天赋人权，可是人又有罪性，因此如果把不受制约的权力给谁就等于把谁害了，给教会就把教会给害了；给金正恩，就把金正恩给毁了。这是基于对人性的认识。那我们中国人对人性的认识是什么？我们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后来变坏了的原因就是后天的教育不，所以“孟母三迁”，一定要找个教育好的地方。我们碰到一个坏皇帝，我们说这个皇帝不好，换下一个皇帝吧。中国人总是盼皇帝、盼清官，因为总是觉得这个皇帝不好，说不定下一个碰到好的；这个贪官不好，说不定下一个碰到清官了。中国人似乎从来没想到，这个地球上就没有一个义人。只有《圣经》说得明明白白“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罗3:23）

不知彼岸，就不知此岸。相比上帝的公义、圣洁，没有罪的人一个也没有。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必须“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必须把权力关进笼子里，那怎么办呢？那就三权分立吧。三权分立可能还不够呢，权利可能会勾结怎么办呢？所以媒体就出来了。媒体是干嘛的？媒体是专门监督政府、批评政府的。媒体可能还不够，媒体被资本控制，那权力和资本勾结怎么办？老百姓保留持有枪支的权力，万一不行了跟你干。

以上就是《圣经》中上帝的启示，同时证明的确智慧。人们从这些基本的启示里面能够去建构一个合理的制度。

综上所述，我非常感谢刘老师的讲解和千帆老师的点评，我最后想说的是，当我们看到很多的所谓基督教国家，如南美天主教国家、亚洲的天主教国家菲律宾以及新兴的一些基督教国家，他们也是广义上的基督教国家，但并没有一个好的理想的制度，因此也没有太精彩的文明表现。

所以我们就应当承认：基督信仰并不是对文明的唯一的影响因素，也就不要想当然地认为，有了基督信仰，这个国家肯定就好了。No，这要打个问号！我们同时也需要知道，即便一个国家简单地把美国的制度、把美国的宪法整个全部照搬，会不会变成美国呢？也不可能。华盛顿当年就讲过一句话说：美国的制度适合美国文化、美国人民，是不是也适合世界上其他文化，其他人民呢？我不知道。

好的信仰+好的制度，才比较有希望，虽然地球上不会有天堂，但相对最文明。

今天的中国，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未来的中国何去何从？我的想法非常简单，第一，我们需要一个好的制度，在这方面我非常尊重千帆老师他们所做的一切的努力；第二，我们还一定需要一个好的文化土壤，其中不可缺少的是基督信仰的爱与公义。我的评论到此结束，谢谢！